小羊牧場

3  水漫牧場    

     文/呂黛芬  插畫/姱姱  選自　長篇奇幻小說<小羊流浪記>  2017出版

            這時，一陣煙塵瀰漫夾雜著羊蹄的呼嘯聲又回來了！有聲音在隊伍前面仍然喊著：

「快！我們要為主前進！」

「向著標竿直跑！」

我決定不再靠近他們途經之處，免得又被無故踩上幾腳，太划不來。我這次學乖了，挪了挪身體躲在大石頭後面，瞇著眼。我發現居然是同一群羊，原來大家是繞著這座超大的牧場轉圈子，沒多久他們就繞完一圈又回到原點。

可能是煙塵瀰漫的關係，視線很差，所以大家都沒發現，還以為自己奔跑了很遠的一段路呢！

這時候，我也恍然明白這座牧場為什麼只剩下乾枯的草根，因為數目龐大的羊群每天都在這裡踐踏草地。這裡本來是羊群享受新鮮綠草、溪水的餵養安憩之處，但因為長久以來無目的的奔走繞圈，踐踏了地土，似乎已一段時日，結果竟然改變了牧場的生態，牧草不再生長了，溪水也不在視線所及之處！

我不禁困惑起來，那麼牧人和羊群為什麼還要在此不停的來回繞圈子呢？為什麼不趕快遷移到有水草的地方呢？

我很努力地思考，覺得有個關鍵我必須想明白，……有個奧秘似乎就在其中。這時似乎聖靈的智慧臨到我：我明白了！他們一定是把這裡當作戰場了，他們以為這裡就是作戰的地方，但是牧場應該是羊兒們的家園，最安全而能享受主愛、快樂成長的地方。結果這樣盲目地繞圈子下去，只會踩傷更多體力不支而倒下的羊兒們。

明白過來以後，我情緒很低落，不過這次卻哭不出來。

家，是裝備戰士的地方，因為我們會為所愛的家人而戰，但是絕對不是打仗的地方吧？更不應該在家裡開啟戰事啊！

那些奔走的羊群裡，我依稀又看見幾個熟面孔，心裡忍不住想，誰去告訴他們呢？

也因他們持續的繞圈子時，掀起了陣陣瀰漫的沙塵，讓人十分混亂，根本無法專心思考默想。所以我決定暫時不去想有關家啊、家人、愛啊這些問題。

不過我開始想念那隻小小的可愛羊，我不知道她去多久了？她找得到水嗎？會不會迷路了？會不會遇到危險？

我愈想愈擔心，也愈後悔，雖然我的確很渴，但是我真應該攔住她的，不應該讓她落單。但我確信她也是耶穌的小羊，願耶穌派天使看顧她一路平安。

想著想著，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□

夢中，牧場汪洋一片。

雨水不停地下，水淹進了許多羊圈。

有許多車子，車上似乎載著一些羊，從四面八方，(也許是各個羊圈)，匆匆忙忙開過來。

因為到處積水，根本看不見地勢，我看見其中一輛車一不小心，就開進一個坑洞，接著整輛車都掉進深水坑裡了。

那個坑洞不知有多深，因為車子陷下去後，就看不見車頂了。

我驚呼，連忙想去警告其他陸陸續續開過來的車子。

我揮著手：「不要再開過來這條路了！不要啊！」

雨水聲響很大，淹沒了我的聲音。

一輛輛類似休旅車或廂型車的車輛仍然往這邊開過來。我發現隨著水位升高，四處幾乎都可能有深水坑，因為一輛接一輛的車子就這樣掉下去，沒有再浮上來。

我嚇壞了，決定涉水過去較前面的地方警告大家。

一輛休旅車被我攔下，我拼命敲打車窗，駕駛一直沒有搖下車窗，我從陰暗的玻璃窗往裡面看，才發現駕駛已經疲倦地睡著了，手搭在方向盤上，車子雖然仍在緩慢移動，卻因為根本不知前面路況，所以也不可能提早更改行駛方向。

我探頭看著後座，沒想到後面搭乘的羊兒們有母羊有小羊，通通也睡著了。

沒辦法，我決定去敲下一輛車的車窗，碰碰碰！我用力地敲，幾乎快把車窗玻璃打破了！

一樣的狀況，駕駛車子的牧羊人也睡著了，這次後面的小羊們不是在睡覺，而是在玩耍，大家非常開心地玩著遊戲，唱著歌，嘻嘻哈哈的，完全不知道前面的駕駛已經睡著，而車子正開往危險的方向。

一陣無力，但我不想放棄，繼續去敲了四、五輛車子，然後眼睜睜地看見他們駛向那些深不見底的水坑。

我大聲喊著、喊著，聲音都啞了，沒有人聽見，因為車窗都關得緊緊的。有些車子的駕駛並沒有睡著，仍然不願搖下車窗，他們充滿警覺，固執地往自己認定的方向開。

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，我想：怎麼辦呢？我一個人的力量這麼小，根本救不了那些車子上的羊啊！

忽然，路上出現了一批壯漢，他們像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軍隊戰士般，開始非常有次序地去攔下每一輛車子，他們動作比我快而有效率，敲車窗，只要發現裡面的牧羊人在睡覺，壯漢就會一把揪起那個駕駛移到副駕駛座位，然後迅速地把車子開走。

我不知道這群壯漢怎麼辦到的，但他們的動作確實迅速，而且能解決問題。

有的駕駛堅持不願下車，也不願意離開駕駛座，那些壯漢則合力先把那個負責駕駛的牧羊人拉出來，再把車子開到安全的地方。

也有些廂型車筆直地往前開，完全不理會那群壯漢，敲打車窗也不停車。不知裡面的人是已睡到不省人事、還是執迷不悟，對於這些車子，訓練有素的壯漢們就只好任憑他們了。

但是看見這些執迷不悟的廂型車最後掉進深水坑時，我不禁全身一陣發冷，心不由自主地絞痛起來。

□

「嗨！你醒醒，水來了！」

「水？」我以為自己還在夢中，雖然生理上的飢渴也同時傳來，但事實上，我很不願意醒來，因為此時傷口疼痛的感覺也開始傳遍全身，儘管我好想知道後來那些車子怎麼樣了？但還是勉為其難睜開了眼睛。

可愛羊搖了搖我：「我找不到任何小溪，這是一棵大樹上，有幾片葉子上的水滴，我收集了好久，先解解渴吧。」

原來是她帶著一小片葉子的水回來了，雖然時間可能沒過多久，但因為夢中的景象太真實了，我看了看四周，發現仍是乾枯一片，這時真的醒了，乾渴難耐。

我很不忍心地，不敢喝，「那你呢？」

「我看你比我還需要吧！你哭了這麼久！補充一點點水分也好啊。」

我只好一口喝掉了。那是我喝過最甜美的幾滴水，雖然還沾了臉上幾滴鹹鹹的淚。

因為剛才夢裡的情境太嚇人了，看到眼前的可愛羊忽然感到很珍惜。

「你是哪個羊圈的啊？怎麼會在這兒晃呢？」

「我不屬於任何羊圈啊！我是去過一些羊圈，不過大家都很忙，有好多目標要達成喔！」

我點點頭，想起那些重重的石頭。

「另外就是，常常講一些我聽不太懂的羊圈通關密語。」

「蛤？」

「是呀，有時候連吃飯也要說成『愛餐』，有人說說話就叫做『分享』，結束後還要忙著『交通』，交通，是不是這麼說的啊？」

我本來想為羊圈的「通關密語」解釋一番，但後來只能尷尬地點點頭。

「我就在大家忙著做禮拜或是『交通』時幫忙洗碗啦，做做事。很快地大家都說我是耶穌派來的天使。沒想到當天使這麼容易呢！」

我笑了。

「你為什麼不參加聚會呢？畢竟你需要喝點靈奶，吃點草才會長大啊！」

「我試過啊，我還問他們好多耶穌的事情呢，結果他們都不太清楚；大家似乎跟耶穌不太熟，卻很熱心為耶穌做事呢。」

「呃……」

「除了一個不太能忍受的狀況，要不然我覺得羊圈是一個還不錯的地方。」

「？」

「說了你別介意啊，那些羊圈空氣都不太好呢！好悶啊。有時候還臭臭的。」

我嘆了一口氣，因為她說的倒是真的，其實屬耶穌的羊應該散發出的是馨香之氣，不知為什麼羊圈的氣味多半不好聞，之前在裡面還不覺得，即便現在這裡塵土飛揚，居然還比之前羊圈的空氣好一點。

「我還記得我問過一個問題，大家都回答不出來，我覺得好沒意思啊，就不再去了！」

我很好奇，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答案：「你問了什麼問題呢？」

「我問：為什麼耶穌說要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隨祂！」

其實這是個好問題，我很驚訝這麼小的羊會想知道這個奧秘，正想拿出「標準答案」回答這隻可愛小羊，卻不知為什麼忽然不打算回答了，因為那個「標準答案」，是好久以前我生活過的一個羊圈裡的羊兒們告訴我的，可是如今我不確定那些羊兒是否天天背起自己的十字架、跟隨祂了！因為剛剛我還在那群奔馳而過的羊群中看到他們的臉孔。

所以我沉默了一會兒。

十字架的道路，唯有耶穌能親自教導她。

後來我和這隻可愛羊靠著大石頭，聊了很多耶穌釘十字架、復活的事情。她很驚訝：「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！你是說祂被打得那麼慘是因為我？」

「也可以這麼說，……」不知不覺天都黑了，我們也沒在意。

可愛羊沉默了一會兒，「那我該怎麼做？」

我知道聖靈自己觸摸她了，雖然我疲倦不已，傷口還不時隱隱作痛，不過奇妙的事情發生了，她忽然說：「那我想當耶穌的小羊，我要把我的小王國交給祂管。」

所以我們一起做了一個很甜蜜的禱告，把她的生命交給耶穌。

寒風吹來，夜更深了。四周很安靜。不過我知道天堂正開著慶功宴，天使們為著可愛羊歡聲雷動。

□

「你冷不冷啊？」

「還好。」可是她打了一個寒戰。像個小妹妹似的靠著我睡著了，忽然覺得心裡有股很深的愛湧上來。

如今我傷痕累累，自顧不暇，什麼也給不起，不過我裡面有耶穌，我能給的就是耶穌，忽然有點明白了保羅說的「似乎一無所有、卻是樣樣都有的」是什麼意思。

「可愛的小小羊，我現在這麼慘，什麼也幫不了你，不過我知道耶穌很愛很愛你喔！祂一定有辦法的。願祂自己帶領你……」我想開口出聲這樣禱告，但是完全開不了口，因為我又餓又倦，我聽見可愛羊的鼾聲，她一定走了很多路吧，累了。

沒多久我也跟著睡著了。

□

「姊姊！姊姊！你醒醒，下雨了！」

「嗯，下雨好啊，我們有水喝了，不用擔心口渴啦！」我迷迷糊糊地回答。

但是感覺到一陣冰冷的水氣襲來，可愛羊用力搖了搖我：「快點！雨愈下愈大了。」

我翻個身，卻驚醒發現自己的腳陷入泥沼中，原來已經開始積水了。這可不是做夢！真的開始下雨了。

「不行，我們得離開這裡！快！」我嚇醒了，急忙拉著可愛羊的手。

可愛羊拉了我一把，我顧不得清理腳上的泥巴了，反正前面勢必還有一段路要走。

「姊姊，我們往那兒走呢？」可愛羊似乎全然相信我會知道路。

但是我不知道。「嗯，先找地方避雨好了！」

我抬頭看看四周，天空灰暗烏雲密佈，一時半刻，雨是不會停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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